语言的尽头是音乐。“凡音之起,由人心生也”,言所不能及处,音乐延展了情绪的瞬间,是以有了东方的戏曲和西方的歌剧,它们都是戏剧的表达形式,但却不是完全的戏剧艺术,而真正属于音乐艺术。
音乐中的戏剧性以不同于戏剧本身的抽象形式传达。“戏剧性”是贯穿于东方戏曲,也被西方古典作曲家自始至终追求的习惯表达形式。贝多芬和莫扎特交响乐中的戏剧冲突在于音乐主题的对比;威尔第和普契尼歌剧中一个人物悲和喜的命运,不像话剧一般体现在台词的陈情,也不似文学般借助于人物描写,而是浓缩于一首咏叹调,一唱三叹。可如果你观看莫里哀的《伪君子》或曹禺的《日出》,喜与悲的意趣,都要观众在演员说出的台词中反复琢磨思考。但戏剧的音乐艺术和纯粹的戏剧艺术相较,二者各自必有一种求极的表达形式,是另一者所不能替代。因而我想到了这次艺术活动形式:作曲家们以古典音乐的创作技术作为铺陈,糅合对戏剧表演和音乐的经验和理解,让歌剧演员们呈现不同的悲剧人物独白。
古典文学戏剧中,悲剧人物的独白,让观众观察和体验到他们的选择和思考,其中饱含一种有关幽怀的教义。写剧和演剧的人,传达了曾经的人优美而不可忘怀的心愿。忧思寂寂而不陨殁于道,这些独白像寒天冻雪里的一束微小的红火,观者冷的越透,才觉之欣喜照人,正所谓“虽千万人,吾往矣。”
《浮梦拾生》借鉴了折子戏和诗歌集锦的特点,跨越话剧、戏曲和歌剧的表演形式,连缀了五个悲剧相联的人物独白短剧:《剑阁·李隆基》、《捉月·李白》、《山神·林冲》、《乘烟·朱楚生》、《琢玉·贾宝玉》。
这些故事是中国古典文学、戏剧、历史中脆弱且有伤痕的角色人物:年轻时杀伐决断、在位间好大喜功又钟情艺术的唐明皇李隆基,在晚年丧权失爱;成于诗才又困于诗才的诗人李白,不知何因,困顿而死;仕途碎裂、家破人亡,被逼上梁山的林冲,在雪境和山神奇遇;身份微末的晚明戏曲演员朱楚生,因入戏过深、终以情死;含玉而生的贾宝玉,恰因这块玉,始终迷失自我,他想寻找到自己,可一路成长始终没离开过这块玉。
他们的人格以及与之相关的戏剧文学作品,都蕴籍着丰厚的艺术性,连缀相看,如同织锦。
当代古典音乐的学习和训练是一个极尽规范的过程,每位职业作曲家都会以一生的经历埋首其中,因有一种生命的分量,故而不媚好、不流俗他们写作的音乐和歌剧演员独特的发声方式,一旦进入戏剧表达,会给予听众更加深阔的、语言不能抵达的深沉和张力。而只有戏剧才拥有的探察人性的深度和生动多样的表演形式,也启迪作曲家们塑造不同的音乐形象。
By:田欣欣 (旅美青年作曲,独立音乐项目主理人)